文:陈占相
秋阳满地,有谷晒之。
老家四面环山,抬头望天,碧空如洗,凭经验,便知一天晴朗,又是一个晒谷的好日子。
各家院子里,卷着的晒席接连铺开,大小、形状不一,轻巧便捷,各尽其用。打开满当当的谷仓,再用竹箩筐一箩箩肩扛和手提移运而出,然后任由谷粒从筐里倾泻而下,粒粒饱满,颗颗丰实,不一会儿,地上已铺上一片片金黄。在阳光的照射下,男人们古铜色的皮肤和金黄色的谷粒浑然一体,摆出整个村庄的收获与希望。
寨子中间的小晒坝最是热闹。因为有一层薄薄的水泥地面,一番清扫过后,用不着晒席,直接将谷粒倾倒而下,这家十箩,那家十筐,整个坝子几乎全被铺满。也不知是从哪年开始,每家都有相对固定的区域,让晒谷因约定俗成而井然有序,这里也因此被叫做“晒坝”。在阳光的照射下,稻谷很快便徐徐舒展开来,隐隐还传来嚓嚓之声,一股熟悉的味道随之而来——是稻谷和阳光融合才会有的味道,让人瞬间又回到耕犁、插秧、收割等场景中。
一番忙碌过后,整个寨子除了菜园子,只要稍微平整的地块,几乎都铺上了一层稻谷,黄灿灿一片连着一片。此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。大伙三三两两拢在一起,男的,随处一靠,坦胸露背,点燃烟斗,烟雾缭绕,毫无主题地随意摆谈起来,雅俗不分,不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,此起彼伏。女的,或补衣纳鞋,或家长里短,寨子的那些陈年旧事,被她们一件件翻倒出来,然后添油加醋,有根有据地反复加工,不断演绎成新的版本,不管有心无心,反正是闲着没事,话已出口,大不了风一吹也就走了。
话题扯得再远,东南西北够了,最终还是回到“稻谷”这个主题上来。丰收,对整个寨子来说是如此,但具体到每户人家就有区别了。谷子就在眼前,一年的收成已经毫无保留地晾了出来,大家都心知肚明,晒谷——晒的是家底,是厚是薄一目了然。谦虚的,说自己笨手笨脚,得此收成全仗老天的特殊照顾;爱显摆的,拍拍胸脯说自己是怎样留心时节,起早贪黑,精心耕耘;细心的,总会走到别家的谷粒旁,捧起细看,反复琢磨,甚至还放到嘴里细细咀嚼,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也有甚者,倒在谷旁就睡,一翻身,满身的谷粒,满脸的惬意。
阳光愈来愈强烈,若是细听,便有吱吱的声音传来,那是谷粒的又一次蜕变,是青黄色的谷壳在散尽最后的水分。这其间,少不了小鸡麻雀的光临,它们可不客气,就在主人的眼皮底下叽叽喳喳地一顿饱餐,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去,好不自在。也许它们压根就认为,粮食,一直就是属于万物生灵的,碰上饱食的机会可不能放过。对守谷的人们来说,疏忽大意是常有的事,比如摆摊入迷、打了个盹、回屋子张罗其他事,或者说根本无需同这群小东西较真吧,很多时候就任其来去自如,尽情啄食。还好,谷粒看起来丝毫没有减少,只是日头渐渐偏西。
晒谷看似一份闲活,实则有诸多讲究。就说那满地的谷粒吧,如何把握好晾晒的时间,如何让其均匀适度地接收光热,都需要晒谷者的细细打理。即便是在唾沫横飞摆谈正酣中,大家也会留意晒谷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。为使谷粒既透气又均匀地受晒,每隔半个时辰,大家都会暂放其他闲事而忙活起来:有的拿起谷耙弓着腰,一进一退反复多次地翻动谷粒,发出一连串唰唰唰的响声,一颗颗谷粒紧跟着翻滚跳跃,爽爽地透了个气;有的索性赤着脚,用脚板代替谷耙,脚掌紧贴地面,在谷粒中来回“滑行”,划出一道道清晰而曲直不一的线条,在翻动谷粒的同时,让有些温润的地面受热升温。远远望去,整个晒谷场块状分明,线条纵横交错,宛如一幅着色未干的大型油画。
当阳光逐渐离开晒谷场,收谷时间就到了。这时候,上山劳作的人们也回来了,小孩子们把牛儿赶进圈后,也加入到收谷的行列。一时间,晒谷场上全是忙碌的身影,大家分工明确却又紧密配合,扫谷的人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扫帚,确保颗粒成堆;装箩的人小心谨慎,尽量不让一粒谷溢落;健硕的男人把满满的箩筐扛回屋,又顺顺溜溜地倒回仓里。这些谷粒,过段时间就会成为白生生的米饭,滋养着勤劳质朴的人们。
谷已归仓,黄昏慢慢覆盖整个村落,晒谷场逐渐归于平静。不时有凉爽的风从田垄那边习习吹来,夹杂着一股熟悉而沁脾的稻茬味道。这味道飘到每一个家庭的饭桌上,融进那正冒着热气的一碗碗米饭里。有人乘兴喝起米酒唱起山歌,毫无保留地释放内心的舒畅。大家都说,照这风清气朗,明天肯定又是一个晒谷的好天气。
【作者简介】陈占相,布依族,贵州省黔南州作家协会会员,惠水布依学会理事,有作品陆续在报刊杂志发表,热衷乡土文学创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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